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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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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親

這是北愛爾蘭的貝爾法斯特城,臨近拉幹河的一片住宅區——說是住宅區,其實更像一個貧民窟。狹小骯臟的巷道,破敗不堪的排屋,就連滿大街跑來跑去的孩子們,也都穿著又臟又破的衣服。看見有生人來了,他們一個個露出了畏懼而警惕的神色,紛紛躲在了垃圾桶的後面,只露出一個腦袋。

北愛爾蘭的麻瓜世界一直不是很太平,從今年一月開始,這裏的氣氛就變得愈發緊張,大街上寥寥無幾的行人,都是行色匆匆。

我向下拉了拉頭頂上的帽子。即使在來之前就換上了麻瓜的衣服,真正站在這裏時我才發現,我依然和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。我在滿是泥濘的道路上急匆匆地走著,只想盡快找到自己的目的地。

……左轉,然後過兩個路口,然後右轉……突然,拐角處闖出來一個人,一個搖搖晃晃、醉醺醺的中年男人。我來不及閃躲,就這麽被他撞倒在了地上。

“哪兒來的小鬼!”醉漢氣沖沖地吼道,一把揪住我的領子,把我從地上拎了起來,“真難得,原來是一位小姐——富人家的小姐。”

“放開我!”我用力拍打著他的手,右手則去夠口袋裏的魔杖。雖然未成年巫師不能在麻瓜面前使用魔法,但現在我的安全受到了威脅,魔法部不會因為這個就折斷我的魔杖的。

他的力氣太大了,我根本無力掙脫,也夠不到自己的魔杖,它被我插在了衣服的內兜裏,想拿到它我就必須先解開扣子。醉漢單手拎著我,開始往角落裏走,我踉踉蹌蹌地跟著他的步伐。情急之下,我突然擡起腳,去踢他的下盤。醉漢嚎叫著松開了手,我被摔在了地上。

他疼得直打滾,我連忙站起來,沖著一個方向跑開了。跑了好久,當我確信那個醉漢不會追上來了,我才倚著墻停下。先把魔杖從內兜裏拿出來,然後檢查身上的傷。我的衣服被泥水弄得又臟又臭,膝蓋和手肘被摔出了淤青,右腳的腳腕不知道被什麽劃開了一道口子,流出來的血已經染紅了鞋襪,傷口上還混著泥。

我連忙從隨身攜帶的包裏翻出一瓶補血藥喝下,然後又把傷口清洗劑滴在腳腕上。

傷口冒起了紫煙,不一會兒就愈合如初了。我把空掉的魔藥瓶放到一邊,倚著墻坐在地上,慢慢恢覆體力。這時我才看到,巷口的位置站著一個老婦人。她穿著一身乞丐似的、打滿了補丁的舊衣服,用頭巾把臉整個蒙住,只露出一雙兇狠的眼睛,和一副鷹鉤鼻。

我被嚇了一跳,下意識地就舉起了魔杖,打算給她一個遺忘咒。這時她走了過來,語氣生硬地訓斥道:“收起你的魔杖——你怎麽敢在這種全是麻瓜的地方用魔法?”

“您是個女巫?”我垂下了魔杖,“您是摩根夫人嗎?安娜·摩根的母親?”

老婦人停住了腳步,目光嚴厲地快速打量了我一眼,然後點了點頭:“我是。”

“夫人,我是來找您的。”我在口袋裏翻了翻,找出一份信來,遞給了摩根夫人,“鄧布利多教授告訴我您在這裏。”

她接過那封信,拆開來仔細看了一會兒,然後胡亂塞進了口袋裏。

“跟我來吧。”

我跟著摩根夫人來到了她的家,屋子裏陰陰沈沈的,東西全都亂糟糟地擺在桌子上、壁櫥上和地上。我小心翼翼地踮著腳尖,避開報紙、酒瓶和各種廢棄物,找到一片還算幹凈的地方落腳。摩根夫人點燃了幾根蠟燭,屋子裏總算亮了些。

“你是為了安娜的事來的?”

“是的,夫人。我想調查摩根小姐的死因,我希望您能……”

“我拒絕。”

我楞了一下,小心翼翼地再次確認:“抱歉,您說什麽?”

“我說我拒絕。”摩根夫人站在蠟燭旁邊,搖曳的火光映在她滿是褶皺的臉上,看上去有些詭異和恐怖。

“您不想知道她的死因嗎?”

“當我提出要鄧布利多調查安娜死因的時候,他無視了我的要求。因為有更重要的事——比我女兒生命更重要的事,等著他,偉大的巫師阿不思·鄧布利多去解決!”她極盡嘲諷地叫著鄧布利多的名字,“三十年過去了,他終於想起來了,三十年前有個無辜枉死的學生,至今還沒人知道她的死因。”

“我替他向您道歉,夫人。但請您務必幫幫我,這對我們來說很重要,我必須知道三十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麽。”

摩根夫人突然發怒,她兇狠地盯著我,眼睛裏幾乎要噴出火來:“很重要?三十年沒人覺得我的女兒很重要,你今天突然來這裏,又是為了誰的事,才想起我可憐的女兒?!你們沒有一個人是真心在乎她!鄧布利多!你!還有她那些所謂的朋友們!”

“出去!離開我的房子!”

她咆哮著驅逐我,沖過來把我往外面推。我緊緊地抓住她的袖子,向她哀求道:“我理解您的心情,我真的理解的,夫人。請您相信,鄧布利多教授當年並不是無視安娜的死亡,他是為了不讓霍格沃茨有更多像安娜這樣無辜喪命的學生!那些當年傷害了安娜的人,現在在做更多的壞事。鄧布利多很後悔,是因為他當年的放縱,才造成了今天的結果。所以他希望能彌補這個錯誤,也是希望能還安娜一個公道!”

“夫人,請您幫幫我吧。我們一起找出真相,才能懲罰那些害死了安娜的人!”

摩根夫人根本不聽我的話,強行將我推出了她的房子,然後重重地把門摔上。旁邊的幾棟房子裏,有麻瓜從窗戶裏探出頭來,往這邊張望。我抱著自己的手提包,懊惱地蹲在了地上。

我太大意了,根本沒考慮過摩根夫人的心情。也許對我來說,安娜·摩根只是通往真相的鑰匙,可是對摩根夫人而言,那是她的至親骨肉。

換成是我,如果是謝諾菲留斯被害了,當時卻沒有一個人在意他的死。過了很久之後,有人為了別人的事來調查他的死因,我也會很生氣的。

是我沒能體諒摩根夫人的心情,現在不光克勞奇教授的事情被我搞砸了,摩根夫人也被我勾起了傷心事。

現在該怎麽辦呢?我站在摩根夫人的屋子外,一籌莫展地看著緊閉的房門。

就在我擡腳準備離開時,門又一次被打開了。摩根夫人站在那裏,眼睛有些發紅。

“進來。”

我連忙跟進去。

還是那個又臟又亂的屋子,摩根夫人揮了揮魔杖,屋子裏的東西紛紛飄了起來,自動飛向各自的位置。沒多久,一個幹凈、整潔的客廳就出現在我眼前。

摩根夫人在沙發上坐下,給自己倒了一杯茶:“你想知道些什麽?”

“所有事情——關於安娜的所有事情。”

摩根夫人舉起茶杯,輕輕抿了一口,望向了窗外,北愛爾蘭陰沈的天空。

“我是在曼徹斯特認識安娜的爸爸的,他是個麻瓜。我們結婚後在曼徹斯特定居,兩年後,安娜出生了。她是個聰明的孩子,從小就有些內向,但很能體諒別人,鄰居們都很喜歡她。

“在安娜十一歲那年,霍格沃茨送來錄取通知書的時候,我才告訴查理,我是個女巫。查理當時非常驚訝,他對我的隱瞞感到憤怒,但很快就接受了這個事實。而安娜入學後成為了格蘭芬多的一員。那個時候我很高興,我想熱情四溢的格蘭芬多,或許能讓我的安娜變得開朗一些。她在格蘭芬多認識了一個活潑可愛的女孩兒,她們成了最好的朋友。一年級時安娜給我寫了幾十封信,每一封裏都要提到她的新朋友,出身於英國純血家族的小女巫波瑟芬妮·克勞奇。如果一直這樣下去,也許到畢業的時候,安娜也會像她的朋友一樣,成為一個陽光快樂的姑娘——那時我是這樣想的。

“可我沒想到從安娜二年級開始,所有事情就都變了。剛開始的時候,安娜只是頻繁地提起一個斯萊特林的男孩兒。那是個比她高一屆的學長,安娜叫他‘裏德爾’。”

我震驚地看著摩根夫人,她並沒有註意到我的異樣,依然沈浸在自己的情緒裏:“在安娜的信裏,裏德爾是個英俊、睿智、有風度的男孩兒。他很有人格魅力,深受老師和同學們的喜愛。安娜被這個男孩兒瘋狂地迷住了,然而波瑟芬妮·克勞奇卻時常勸告她,不要被裏德爾的外表所迷惑。安娜根本聽不進去,她認為波瑟芬妮也喜歡裏德爾,才會用這種卑劣幼稚的手段讓她遠離他。兩個女孩兒之間逐漸產生了矛盾,從那時候起,安娜的來信也越來越少了。”

說到這裏,摩根夫人情不自禁地哭了起來。我從包裏找出一塊手絹遞給她,柔聲問道:“是湯姆·裏德爾加害了安娜嗎?”

“裏德爾?不,不。裏德爾是個溫柔體貼的男孩兒,哪怕安娜不斷的示愛讓他感到了困擾,他也從來沒有對安娜說過一句重話。可你知道,斯萊特林是一個重視血統的學院,一個混血女巫喜歡上了斯萊特林最優秀的學生?這讓他們覺得恥辱。從那時候起,斯萊特林的一些孩子們就開始了對她的霸淩。可安娜從來不對我說,她怕我會擔心。直到有一天,我收到了一封來自波瑟芬妮·克勞奇的信。我這才知道我的女兒都經歷了些什麽。我給格蘭芬多的院長阿不思·鄧布利多寫信,告訴他安娜被霸淩的事。他回信說自己會註意的,可是很快,我的女兒就因為受傷進入了醫療翼。鄧布利多通知了我,我立刻帶著查理去了霍格沃茨。在醫療翼,安娜哭著對我說要離開霍格沃茨,查理也認為,如果當初沒有讓安娜來學習魔法,她根本不會遇到這些事。我只好給她辦理了退學。

“那之後我帶著安娜回到了曼徹斯特,在曼徹斯特的家裏休息了一個多月,我一步也不敢離開她。安娜的狀況漸漸有了好轉,她不再像剛離開霍格沃茨時那樣,總是從睡夢中驚醒,食量也漸漸大了起來,笑容也多了。霍格沃茨放暑假的時候,波瑟芬妮和裏德爾還一起來探望過她,安娜帶著他們參觀曼徹斯特,三個孩子在外面玩了一整天。

“那之後不久,一天晚上睡覺前,安娜對我說,她想第二天給波瑟芬妮寫信,希望她可以原諒自己。可是我的安娜,睡著了就再也沒能醒來。第二天早上我去看她,安娜躺在床上,臉色發灰,嘴角卻帶著笑意。”

說到這裏,摩根夫人再也忍不住了,她用手帕蒙著臉號啕大哭起來。我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,只能走過去,輕輕拍著摩根夫人的肩頭。

等她平覆了心情後,長長吸了一口氣,又接著說:“查理把安娜的死怪到了魔法和我的身上,他覺得如果我不是一個女巫,如果我沒有讓我們的孩子去霍格沃茨,安娜會在麻瓜的學校裏安安穩穩地長大成人,有一個美滿的家庭。安娜死後不久,我們就離了婚。那之後我就回到了貝爾法斯特。”

“您見過波瑟芬妮·克勞奇?”我問道。

“只見過一次。”

“您覺得她是個什麽樣的人呢?”

摩根夫人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,才回答我:“她給我的感覺有些奇怪……從安娜和她給我寫的信裏,我一直覺得波瑟芬妮是一個活潑可愛的女孩兒。可那次見到她的時候,波瑟芬妮卻看上去很焦慮不安。她總是有意地隔開裏德爾和安娜,偶爾會用奇怪的眼神看裏德爾。裏德爾似乎也並不喜歡波瑟芬妮和安娜太過親近,晚上他們從外面回來的時候,波瑟芬妮本來說想留一夜,和安娜一起睡。但裏德爾說他們還有事要辦,那天晚上吃完晚飯,他就帶著波瑟芬妮離開了。”

摩根夫人說的情況,倒是和我在冥想盆裏看到的不太一樣。鄧布利多遇到伏地魔和波瑟芬妮的那天晚上,她一直躲在伏地魔的身後,不曾多說過一句話。

“那些信您還留著嗎?我想帶回霍格沃茨。”

摩根夫人站起來,從臥室裏抱出一個箱子。

“這些都是安娜的東西,你都帶走吧。”摩根夫人把箱子遞給我,然後一把抓住我的手,用力地握著。

她的手顫抖個不停,渾濁的眼睛裏含著一汪淚水。我輕輕拍了拍摩根夫人的手背,她哀切地看著我,眼睛裏滿是祈求:“你……會找到那個人的,會為安娜討回公道的,對吧?”

“我會的。”我堅定地告訴她,告訴這個可憐的母親,“我答應你,我一定會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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